案例：技术规范模糊界定下的利益争取

（本文转载自微信公众号 国际工程与劳务杂志，本网获授权转载）

作者：王芳

单位：中国葛洲坝集团国际工程有限公司

国际工程土建项目的技术规范，不仅界定了涉及项目组成部分的质量要求边界，同时也规定了国际工程的商业游戏规则，是经济利益盈亏的重要博弈工具。技术规范相关界定和要求，通常都是可以量化的，便于合同双方把控。然而，由于种种原因，经常会碰到不可量化的模糊的技术规范条文，尤其是以英文作为合同语言的状况下，往往对中国承包商在工程实施过程中的计量结算造成困扰。合同一方因技术规范条文的模糊而通常引入对自己有利的理解或解释，从而可能妨碍另一方合法与正当权益的取得。由于相关条文的起草方通常是业主，所以受伤害的往往是处于相对弱势的承包商一方。遇到这种情况时，国际工程承包商就得充分利用各种资源和技术手段，来印证相关界定和要求，在保障自身权利的同时，争取利益的最大化。本文以笔者参与的国际工程项目实例，回顾当初的争取过程，以供同业者参考。

项目概况

非洲E国T水电项目，主体工程包括一座185m高砼双曲拱坝和地下厂房，装机规模300MW，是该国在本世纪初集全国之力开展的国家重点项目，号称该国的三峡工程。笔者服务的公司参与了中国公司与该国建筑业龙头企业组建的跨国联营体，经过国际公开招标，克服了重重挑战，最终打败了包括在该国垄断水电建设市场几十年的欧洲老牌国际承包商在内的多家竞争者，中标该项目土建标，合同金额约19亿元人民币。

该项目属于施工总承包合同条件下的单价合同模式，采用世行通行的FIDIC合同条件1987年版红皮书作为通用合同条件。业主聘请了西方某国的全球知名水电领域咨询公司作为工程师，负责主体工程的设计，制定工程量清单BOQ，并履行施工期间的监理职责。这是一个标准的业主、工程师、承包商结构的单价合同模式。

涉及案例的子项

本项目被分解为多个标段进行了国际公开招标，机电标和输变电标被授予不同承包商。为此，合同设立了详细且清晰的合同界面，并配置了对应的里程碑及严苛的误期罚款节点。同时，在本标段合同谈判中，为减少施工用电成本，业主承诺在施工中后期施行反送电，通过价格相对低廉的系统电来解决成本更高的自备系统的施工用电。永久工程的开关站就是其中一个节点，其土建部分属于本合同项下范围。

在项目开工初期，因为种种原因，工程师重新指定了开关站的位置。由于原规划位置属于开阔平坦缓坡地势，原设计土建工程量相对较低，BOQ清单显示的岩石和软土开挖总量不足5000方。而新指定位置属于山梁地势，基于工程师提供设计图纸和BOQ清单，并经过实地联合测量及随后承包商开展的施工组织设计工作显示，开关站的土建工程量超过50000方。为避免因工程量巨额增加而可能带来节点工期的误期罚款等合同风险，承包商按照合同条款51.1条规定向工程师致函提出变更请求。由于属于永久工程的位置变化，工程师颁发了变更令。

随着现场施工的推进，开挖料属性的认可随即成为了争议焦点。这不仅仅是因为岩石与软土开挖单价相差较大，使得变更项成本的增加成为业主的一个考量。更主要的是，岩石与软土开挖的区分也对变更项的工期补偿请求带来直接影响。而该工期补偿直接影响到了其他承包商施工作业面的节点述求，这才是业主更为关注的考量点。为此，工程师的立场是尽可能对岩石属性的界定做模糊和弱化处理，以维护业主利益。一场博弈就这样上演了。

相关技术规范解读

国际工程尤其是以土建为主的工程项目的技术规范中，对于开挖料的界定属于无法完全量化的规定范畴。比如，世行资助的亚洲P国T水电项目，其对于岩石开挖料的定义是：Rock excavation includes all solid rock in place which cannot be removed until loosened by blasting and all boulders or detached pieces of solid rock more than 0.5m3 in volume。通常还会有以推荐测试来界定的方式，如：which cannot be loosened by a “D-8”class bulldozer with a ripper。

本项目技术规范中对于岩石开挖料是这样界定的：“Rock” in surface excavation shall be held to be material which cannot be efficiently loosened by means of a bulldozer of approximately 35t mass when fitted with a single tine hydraulic parallelogram ripper set to a depth of 300mm and having a flywheel power of approximately 220 kW。Boulders exceeding 0.5m3 shall be held to be rock。相对来说，该描述对于现场测试的相关规定已经比较量化了。但在实际操作中，仍属于模糊状态。比如，即便有了满足量化指标的测试设备，对于如何认可“cannot be efficiently loosened”状态下的“Rock”开挖料仍是一个难点。尤其是在本案例中，承包商享有变更的权利，而这一单项是承包商规避节点误期罚款的基石。

现场测试及结果

随着现场施工的持续，开挖方量越来越大，而对于开挖料的认知和判定的差异，不仅给承包商造成计量结算收益的现实损失，节点误期罚款的风险也越发凸显。承包商与工程师就开挖料是技术规范下的岩石还是软土的分歧越来越大。为此，在承包商多次强烈要求下，工程师同意了开展现场联合测试。

基于日常台班施工状况，承包商按照工程师现场指令开展了联合测试，并且很高兴地将工程师的现场口头表达进行了合同有效文件的制式化，也就是在测试结束后立即致函工程师，“This is Rock”。然而工程师的回函则是当

头一棒，“This is Rocky”，对不起，你们听错了。西方工程师进而友好并绅士地解释道，项目所处地区从板块构造到区域地质，再到地表露头，都显示这是一个“Rocky Area”，即多岩区域。但是，并不意味着你们正在开挖的地表物质就是岩石“Rock”。而且，现场测试过程中，也可以明显观察到，推土机松土器“efficiently”松动了地表开挖料。所以，也就不能按照技术规范中界定的岩石来进行认可并计量。工程师合理利用了规则，利用技术规范描述中某些词无法量化、完全靠主观感觉来评判，以支撑其观点。

考验有经验的国际工程承包商的时候到了。间隔一天，承包商申请并发起了第二次现场联合测试，调用了完全满足技术规范要求的两种型号的推土机，三推SD32和徐工TY320，并在测试前一天进行了充分细致的现场踏勘，选取了几条可能的测试带，推荐给了工程师。测试当天，工程师挑选了推荐测试带中的两条，指定两台推土机放置松土器进行测试。有经验的推土机操作手在设备运行中，为随行见证测试的工程师完美地展示了整个过程：让两台推土机的松土器钩子与石块接触，金属与石块摩擦产生火花及阵阵青烟，时不时还发出了尖锐而刺耳的分贝，并且

“成功”地将一台推土机毁损在一条测试带上。被记录的完整测试过程，均无法支撑“efficiently”松动的观点。同时，在测试现场目测可见，堆积了不少超过1立方米的大孤石。至此，西方工程师不得不认可这就是技术规范界定下的岩石“Rock”。

该联合测试结果确保了承包商实际施工成本的回馈，更为重要的是，在基于该岩石开挖料基础上争取到的工期补偿，有力地保证了承包商规避节点里程碑误期罚款的风险，从道义和财务收益方面使承包商最终获益。

体会

在国际工程项目技术规范中，有些条文界定得非常清晰明朗，尤其是定量要求一目了然，而有些条文则仅是定性要求。同时，当前国际工程的大背景决定了游戏规则基本上是以外文来书写，尤其是以英文为主。作为国际工程承包的参与者，不仅需要有专业领域的技术商务能力和基本的外文知识，更需要在认识词语的基础上，能够解读并在实际工作中应用相关知识。在保护好服务企业基本权利的同时，利用自己的智慧和努力，为服务企业和服务项目进一步争取合理合法的经济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