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夏天美国掀起罢工潮流

历史悠久的美国工人运动在里根时代偃旗息鼓，40年后它仿佛回来了，准备和掌握跨国金融、电动汽车和AI技术的对手展开新的较量。和年初法国人反对政府制度改革的大罢工不同，美国罢工浪潮由文艺工作者、蓝领产业工人、专业医师精英发起，一波波冲击私营雇主，强硬声索更优渥的工作条件和更平等的财富增长。这一幕让2023年的整个夏季颇具“复古”风格。美国从20世纪六七十年代开始起成为一个股份制、公司化的国家，社会财富、公司成就和个人福祉难分难解，人们以为个人主义加消费主义会摧垮这个国家工人阶级的团结，让工会沦为投机团伙。随着一个经济奇迹期步入尾声，历史的稍许回响，能带来怎样的谐振？

不同社会分工、不同收入阶层都参与罢工

今年夏天，美国大规模的罢工风起云涌。

香港中通社报道，10月4日起，美国掀起史上最大规模的医疗行业罢工行动，为期3天。美国最大非营利医疗集团凯撒医疗集团的逾7.5万名员工也加入本次罢工。

凯撒医疗集团在华盛顿特区、弗吉尼亚州、加利福尼亚州、科罗拉多州、俄勒冈州和华盛顿州经营的医疗院所预计将受到这波罢工影响。

2022年，美国医生平均年薪已达到35.2万美元。

凯撒医疗集团承认，新冠疫情大流行导致职业“倦怠”，500多万名医护人员离职，整个医疗保健行业饱受人员短缺之苦。

凯撒医疗集团与该集团工会联盟之间的合约于9月30日到期，但双方未能达成劳资协议。工会联盟已警告，如不能达成协议，该联盟旗下成员计划在10月4日到6日期间进行罢工。据报道，凯撒医疗集团工人的主要诉求包括，全面提高薪资待遇以应对目前的生活成本上升问题、加强对分包和外包员工的就业保护、改善退休员工医疗福利以及解决新冠疫情以来的人员短缺问题、改善工作环境等。

法新社称，随着通货膨胀率高升，从好莱坞编剧、演员到汽车工人，再到医疗行业，全美罢工潮持续蔓延。

央视新闻报道，此前，好莱坞63年来呼吁提高薪水进行首次全行业罢工。今年5月初，由于美国编剧协会与美国电影电视制作人联盟谈判破裂，美国编剧协会以高票赞成通过罢工提议，于5月2日开始罢工，要求各大影视公司提高编剧薪资和流媒体平台剩余收益分配等。此外，美国编剧协会还向美国电影电视制作人联盟提出人工智能使用的保护措施，事件进一步发酵。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7月13日，拥有超过16万成员的美国演员工会宣布，由于工会和电影制作公司等资方谈判破裂，他们将加入编剧们的罢工行列。自此，好莱坞迎来63年来首次业界全面罢工潮，大部分电影电视制作中断。

据初步统计，此次编剧和演员的集体罢工给美国影视行业带来的损失已经超过100亿美元。

除美国编剧工会、演员工会罢工数万人罢工外，芝加哥、巴尔的摩、西雅图、费城和匹兹堡等150家美国星巴克门店的员工罢工。南加州UNITE HERE Local11与61家南加州酒店的合同于6月30日到期后，7月1日他们开始了一系列的滚动罢工，6000名酒店业员工参与了罢工。

9月中旬，由于劳资谈判存在较大分歧，美国汽车工人联合会针对通用、福特、斯泰兰蒂斯三家汽车制造商举行大规模罢工，而由于双方谈判仍无理想进展，美国汽车工人联合会一再扩大罢工规模。美国咨询公司安德森经济集团最新报告显示，截至9月29日，本轮美国汽车工人罢工已造成近40亿美元的损失。如果罢工持续，预计未来三家汽车制造商及其供应商、经销商和消费者的损失还将迅速攀升。

不断的胜利让美国打工人斗争信心大增

美国工人运动此起彼伏，更有不断的胜利让他们的斗争信心大增。当然这与美国当期失业率偏低，尤其是罢工所涉及行业的用工荒不无关系，这无疑给了他们斗争的底气，并大大增加了他们的胜算。

《财经》杂志报道，当地时间8月23日，国际卡车司机工会表示，其成员已批准了与联合包裹服务公司（UPS）的一份新的五年劳工合同。该合同大幅度提高了薪酬，并结束了将该公司推向罢工边缘的紧张谈判。代表34万名联合包裹员工利益的卡车司机工会在一份声明中称，约86.3%的员工投票赞成这笔交易,是该工会对联合包裹合同支持率最高的一次。

这次加薪已经在某种程度上使UPS司机的工资与白领员工一较高下。一名经验丰富的货运司机每年包括医疗保险、养老金等在内的薪酬总额平均将达到17.5万美元，超过了硅谷工程师等高薪职业。求职网站Glassdoor的数据显示，美国软件工程师的平均工资中位数约为10万美元，基本工资约为9万美元。

花旗集团前全球外汇主管、深数宏观联合创始人兼CEO杰弗瑞·杨表示，在美国的某些经济领域中，薪资要求一直在加速，以弥补过去的通胀。劳动力市场有助于决定通胀，但通胀也有助于决定劳动力市场。但预计不会出现严重的工资-价格螺旋上升。但是目前的上行通胀风险足以让美联储保持警惕。

目前，连锁反应已在发生。一方面，多位业内人士指出，美国工人在相当长一段时间身处劣势，这在设定的最低工资政策中表现得最为明显。与其他80个国家和地区不同，美国不需要对全国最低工资进行年度审查。根据美国住房和城市发展部（HUD）的最新数据，美国的工人平均每小时必须赚23.67美元才能租到“中等一居室”，而在美国住房成本最高的加州则要挣更多。与此同时，AI技术迅速进步，各行各业都在积极开发人工智能应用程序。

在美国，汽车、运输等行业，工会的力量不容小觑，这一次UPS谈判的胜利让工会扬眉吐气，它又推升了美国工会在历史舞台上大放光彩的希望。在工会看来，工人们以及代表他们的工会应继续发挥必要作用，以实现一个更加公正和公平的社会。美国工会The National Treasury Employees Union Chapter269主席鲁迪·达历山德罗表示，现今美国的工会很强大，但美国工会的权力同上世纪30年代到60年代，即二战结束后的顶峰相比不可同日而语。疫情之后又带来了居家办公的新现实。现在每天都有不同的势力试图消除工会的集体谈判权，包括上任美国总统的行政令。美国工会近来发散的荣光部分与人口和去工业化有关。需要工作的人越来越多，但那些没有接受过白领工作高等教育的人可以从事的卑微蓝领工作却越来越少。

罢工会演变成持久的趋势吗？

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美国每年罢工的工人人数通常都超过40万，自那以来，美国工会的整体活动一直在下降，直到最近有所上升，2023年迎来一个高峰。虽然今年美国大的罢工活动看起来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但小型罢工却是密密麻麻。

华尔街见闻报道，康奈尔大学劳资关系学院维护的一个数据库记录了今年迄今为止发生的251起罢工，比政府的统计数字多出上百起——官方只统计涉及1000名以上工人的罢工，而该数据库包含了各种规模的罢工。该院高级讲师Kate Bronfenbrenner表示：“新闻里报道的都只是大型罢工，每个行业都有许多规模较小的罢工。”

今年的大部分罢工活动都发生在私营企业，这与此前公共服务部门罢工不同。纽约城市大学研究生中心及劳工与城市研究学院教授Ruth Milkman表示，这在很大程度上可以归因于历史上强劲的经济复苏，这增强了工人的议价能力，“最重要的一个因素是劳动力市场吃紧。”也有像Bronfenbrenner博士这样的人士认为，罢工和工会组织的复苏是一种持久的趋势。她说，调查显示，近年来公众对工会的支持有所增加，尽管私营部门的工会成员数量仍然很低。

盖洛普今年8月进行的一项民意调查显示，大约67%的美国人表示支持工会，高于十多年前的54%。超过三分之一的受访者表示，他们认为工会在未来会比现在更强大，而2018年这一比例仅为19%。

Bronfenbrenner博士说：“当全国各地出现像海浪一样的大规模罢工时，它们是会相互传染的。”

破产公司数量可能创下新高

工人和工会对立的资本方也有苦难言。随着美国通货膨胀的上升，企业也面临用人成本增加问题。美国汽车工人联合会（UAW）呼吁增加工资和改革其他福利措施，美国最大规模的汽车公司估计，这将为每家传统汽车制造公司增加超过800亿美元的巨额开支。UPS新达成的协议则增加了数百亿美元的新劳工成本，导致该快递行业巨头下调了今年的财务前景。在对下个季度业绩展望中，UPS将运营利润率从之前的12.8%至13.6%调低至11.8%。

《财经》杂志报道，安德森经济集团的分析师指出，通用汽车公司和福特汽车公司一度是美国股市跌幅最大的汽车公司，因为人们越来越担心工会领导人的要求可能会导致这些毛利率较低的传统汽车制造商的劳动力成本飙升，且严重扰乱电动汽车转型计划，这些传统汽车制造商已投资数十亿美元资金转向电动汽车。美国传统汽车制造商旗下的电动汽车业务大多处于亏损之中，正在采取种种手段从传统燃油车业务上获得更多利润来支持电动汽车发展。

美国好莱坞演员和编剧的持续罢工则直接导致影视业陷入停摆，也对好莱坞所在的洛杉矶地区经济造成冲击，致使多个行业受到影响。

根据2007年开始的上一次美国编剧工会罢工的经济分析，加州州立大学北岭分校娱乐业管理教授托德·霍姆斯估计到这次的罢工可能给加州经济造成了至少30亿美元的损失。

经济智库米尔肯研究所的数据显示，2007年的那次罢工导致3.77万人失业，加州经济损失了21亿美元。如果考虑到在7月加入抗议的美国电视和广播艺术家联合会工会成员，那么经济损失可能会更高。停拍电影会影响到各类企业，包括提供餐饮的公司、摄影棚附近的餐馆、道具屋、布景搭建商、干洗店、职业司机、花店等，也给相关的从业人员带来了生活上的困难。加州约有70万人从事娱乐工作，占加州劳动力的近5%。如果罢工持续到10月，霍姆斯估计经济损失总额将接近40亿至50亿美元。

据统计，截至9月23日，全美今年已有大约36.2万名工人参与了罢工，而两年前同期的罢工人数仅为3.66万人。有美媒警告，鉴于罢工潮已经形成“传染效应”，2023年成了近40年来美国劳工活动最活跃的一年。

通胀和利率的“双高”折磨着美国中小企业。根据标普全球公司发布的报告，截至8月底，美国今年已有459家公司申请破产保护，比过去两年每年的数字都要高。市场分析人士警告，由于“双高”导致企业借贷成本大增，今年美国破产公司数量可能创下2010年以来的最高水平。企业违约破产潮或将严重冲击美国经济，预计经济衰退可能会在明年初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