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看成岭侧成峰

即将过去的2023年，全球经济复苏面临的挑战依然复杂多元：俄乌冲突尚未解决，加沙地区又燃战火，地缘政治风云变幻，世界各国经济呈现出加速分化之势，全球贸易投资不确定性不减反增，联合国贸发会议预测全球贸易额预计将同比萎缩近5%。经济全球化何去何从？有些国家选择筑起小院高墙，热衷于“脱钩断链”或曰“去风险化”；而中国选择了持续扩大高水平对外开放，“世界工厂”和“世界市场”是中国经济发展的一体两面。

全球资本和跨国企业也在用脚投票，哪里更加开放，他们就跑去哪里扎根，“来中国”成为众多企业的选择。因为他们明白，只有更好把握中国开放带来的市场机遇，才能走向更好的未来。我们的年末复盘，也就从“外资企业投资中国”这一话题开始，梳理以往采访报道过程中的外企相关动作的特征，考察外企在华发展的正面与侧面，试图从不同角度呈现单个市场主体在中国发展的信心。

正面：引资规模处于历史高位

首届中国国际供应链促进博览会于12月2日圆满落幕。在此期间，正大集团资深董事长谢国民在中国贸促会副会长张少刚等人的陪同下来到正大集团展位考察。在展示深圳市0001号外资企业批准证书的展板前，谢国民凝视良久。

1979年，刚刚改革开放的中国颁布了中外合资经营企业法。在得到这一消息后的第一时间，谢国民便带领首批先遣人员来到深圳，投资3000万美元设立了中国第一家在华投资的外商企业——正大康地深圳有限公司，获得了深圳市0001号外资企业批准证书。

正大集团由此开始了深耕中国市场之旅。随后，正大集团相继在珠海、汕头领取了0001号外资企业批准证书，设立中国第一家现代化饲料厂，成立国内第一家肉鸡养殖加工一体化的农牧企业，在多地投资兴建食品加工企业。

刚刚开放的中国，土地劳动力等成本较低，加之以正大集团为代表的知名企业的引领示范，跨国公司纷纷在华设立工厂，将产品生产技术、市场运营、人才管理等方面的先进经验引入国内，为中国经济发展，特别是外向型经济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

直到现在，外资企业在中国经济发展中仍然扮演着重要的角色。数据显示，2011年至2022年间，外资企业贡献了22.5%的工业增加值，28.3%的工业利润，16%的税收，38.7%的进出口和20.7%的研发投入。外资企业对就业的贡献也十分明显，2011年至2022年间，外资企业吸纳就业人数超4500万，贡献了接近了10%的城镇就业岗位。

外资企业不仅是中国经济发展的贡献者，也是受益者，不少外资企业在华业务成为其全球发展的重要支柱。从政策层面来看，我国扩大高水平开放政策频出。今年以来，我国出台了《全面对接国际高标准经贸规则 推进中国（上海）自由贸易试验区高水平制度型开放总体方案》《支持北京深化国家服务业扩大开放综合示范区建设工作方案》等文件，全面取消制造业领域外资准入限制措施，专项清理含有内外资不合理差别待遇内容的规定及措施，继续举办广交会、服贸会、进博会、数贸会，举办首届链博会，而且刚刚闭幕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上，也强调扩大高水平对外开放。这都为外资企业在华发展提供了新机遇。

随着中国不断融入全球经济体系，民众生活的持续改善，中国除了“世界工厂”之外，也成为了“世界市场”。对外开放政策的可持续、不断优化的营商环境、庞大的市场规模、完善的工业门类体系、应用场景丰富、人力资源质量较高等成为中国的新优势，外资企业也因此不断加码中国市场。

例如，特斯拉上海超级工厂建设速度之所以十分吸引眼球，其要点就是基于中国完善的工业体系，先行布局供应链。在上海超级工厂动工前，特斯拉就已开展本土供应链架构，与一批本土供应商伙伴建立深度合作。目前，特斯拉上海超级工厂零部件本土化率超过95%，签约本土一级供应商超过400家。

对于今年吸引外资金额数据出现波动，不少专家学者们展开了分析，其原因大概包括以下四个方面：

一是外资企业发展进入调整期。2011年至2022年年均增幅为3.9%，外资增速从高速增长期进入了调整和缓慢增长的时期。

二是统计和计价因素。去年上半年，很多大项目集中到资，引资金额以美元计达到历史同期较高水平，导致去年的基数非常高，汇率波动也是影响因素之一，去年到今年人民币兑美元贬值。

三是外资区域结构不均衡。中西部地区营商环境、地理位置、基础设施等方面的不足，导致其吸引外资能力有限。

四是全球投资形势低迷。去年全球对外直接投资整体减少了13.8%，加之国际形势复杂，各国都把吸引外资作为推动经济发展的一个重要手段，国际引资竞争也日益激烈。

当然，仅从吸引外资总额角度来看中国对外资吸引力，显然是不全面的。除去以上提到的原因之外，还可以看到一些国家对华投资不断增长，高技术领域引资额不断增长，新设外资企业数目仍在上涨等众多积极因素。

这意味着我国仍然将通过扩大开放为各国企业提供发展机遇，我国仍是外资投资的热土。正如近期商务部新闻发言人束珏婷所说，我国当前引资规模仍处于历史高位，引资结构不断优化，高技术产业占比提升，外商来华投资热度不减。

这也体现在下面将提及的外资企业在华发展的三个侧面当中——

侧面之一：深耕可持续发展业务

观察外企对中国市场的看法，不仅要全面辩证看待相关经济指标数据，更要观察单个企业的具体行动。特别是知名跨国企业的一举一动，都有着风向标的作用。例如，美国嘉吉公司在今年6月份的两天之内宣布了4个在华重大进展：6月14日，嘉吉在浙江嘉兴市举行嘉吉宠物食品新工厂投产仪式，还正式宣布其位于浙江平湖的全球首个风味糖浆创新生产基地顺利竣工并正式投入运营；6月15日，河北嘉好粮油有限公司举行了二期项目落成仪式，嘉吉动物营养位于山西省运城市的全球创新中心正式揭幕。这是外企以实际行动对中国经济发展前景投下“信任票”的典型案例。

高管来华访问，签约项目，设厂投资，积极参加服贸会、进博会、链博会……今年以来，我们采访了众多的跨国企业高管，他们在介绍了一系列深耕中国市场举动的同时，还频繁提到外企在华开展ESG、CSR等可持续发展方面的业务。

例如，美国化学公司科慕公司多年来聚焦人才培养、绿色发展和产品升级三大领域，并取得了显著成果。科慕公司在中国组织“科慕·科学奇想营”项目，从2017年到2022年，全国累计有超过3300名青少年参加该项目。该项目通过整合化学行业的专业科学家作为科普导师、为学生提供教学所需材料和资金支持，并与科技馆、直播平台等组织机构合作，持续助力中国素质教育的未来发展，引导青少年产生科学兴趣，并通过互动实验，用通俗易懂的方式，让他们沉浸式地学习科学知识。

再如，摩根大通证券（中国）有限公司在今年3月宣布与中国乡村发展基金会共同启动乡村产业绿色发展项目。该项目通过强化对乡村产业人才的技能培训和系统性能力建设，打造当地的电商生态，探索更绿色和更具韧性的乡村产业发展模式，共同助力乡村振兴和可持续发展。据了解，摩根大通的公益项目专注于为低收入和弱势群体提供发展所需的生态链支持，包括知识、技能、渠道、网络和可持续发展观念以及意识等各方面的资源补充与能力提升，帮助他们移除发展道路上的一些重大障碍。

与往年相比，外企高管今年在与本报记者谈及中国市场发展时，如何进行ESG、CSR活动已经成为重要组成部分，甚至就这一话题进行专门访问。在他们看来，企业进行ESG、CSR活动时具有三大优势：一是敏锐洞察，可以找到业务与社会痛点的连接点；二是精确链接，通过企业专长技术与能力，对口解决相关问题；三是影响拓展，企业可以通过开展相关活动找到更多合作伙伴。

需要指出的是，外企在华进行ESG、CSR业务时，往往躬身入局，与中国合作伙伴合作，把自身业务同中国的科普发展、乡村振兴、健康中国2030、双碳目标等方面的战略相结合起来，以此显示对中国市场的持续看好，从另一角度投资中国。

侧面之二：在细分领域中寻找大机遇

大型跨国企业在华的举动固然具有风向标意义，但在地缘政治等因素的影响下，全球产业链供应链加速重构，大型跨国企业所考虑的因素也骤然增多。与大型跨国企业相比，活跃在细分领域市场的企业则受到的干扰要小许多。我们在今年的调研采访中发现，越来越多的中小型外资企业持续深耕细分领域，并从中寻找新的增长空间。

今年我们到访北京中德产业园时，发现了一家来自德国的名为浩瀚海慈的公司。这家公司办公场所虽然只有一间办公室，其产品模型也与其他公司共同布置在一间展厅，但他们对开发中国市场却充满信心。

浩瀚海慈的目标是对资源回收领域上下游产业链进行布局，包括三大支柱板块，一是引进德国再生资源回收领域的先进技术；二是致力于循环经济所需高端设备的本土化；三是运营全球再生金属原料回收B2B电商平台METYCLE，便于中国进口其他国家的高品质再生金属原料。之所以选择落户中国，是因为浩瀚海慈看中了中国在金属资源回收领域的大市场。该公司基于中国钢铁产能总量位列世界第一而再生金属回收利用率偏低的现实，认为发展金属资源回收有广阔市场空间。特别是中国电动汽车产业的发展，将使很多可再生金属随着新能源电动车电池结束生命周期而回到回收循环中。这为该公司发挥其优势提供了广阔的机遇。

像浩瀚海慈这样看好中国细分市场的企业并不是少数。许多企业通过在进博会创新孵化专区亮相或参与相关路演活动，来不断扩大其知名度。这些细分领域的企业，大多是隐形冠军、科创企业，国际化程度较高，创新能力强，对细分市场十分敏感。这类企业进入中国市场一般分为三种形式：第一种是研发型进入，这些企业要么在中国建立实验室或研发中心，要么将研发业务外包给中国企业，这会形成技术外溢效应，有利于培养中国相关行业人才；第二种是供应链型进入，即这些企业将生产部门布局在中国，或者委托中国企业生产；第三种就是市场型进入，他们更看好中国庞大的市场规模。

细分领域外资企业在华积极拓展业务，给我们吸引外资提供了另一个角度，即除了推动改善国际环境之外，还需要不断扩大市场容量，通过吸引细分领域外企来华发展，不断完善产业生态，以吸引知名跨国企业来华投资。这就需要针对中小企业抗风险能力较弱的特性来构建软环境，出台普惠性政策，让这些企业更好地在中国市场生存。

侧面之三：为中企出海提供服务支持

改革开放45年来，中国一直被称为“世界工厂”，“中国制造”也一直是有名的标签。经过多年的发展，“中国制造”的含义已经发生了变化。曾几何时，“中国制造”意味着外企制造、为外企制造，随着中国比较优势的变化，中国制造业自主品牌崛起，“中国制造”也更多意味着中国企业掌握核心技术，在海外市场打出自己的一片天空。

这给外企来华投资兴业给出了一个新理由。除了中国拥有完整的产业体系、庞大的市场规模、优良的营商环境之外，为中企加速出海提供支持也正在成为外企深耕中国市场的重要因素之一。

在物流领域，DHL快递近年来不断加密航线和完善、扩建基础设施。

在外贸数字化领域，新加坡“单一窗口”的创建者劲升逻辑力推其“全方位贸易”服务模式，为海陆空基础设施的智慧化建设赋能，提高地方口岸、物流枢纽等关键物流节点的服务能级，还能有效助力外贸企业提升企业运营效率，降低贸易管理成本，提高企业的国际竞争力。

在跨境电商领域，亚马逊全球开店宣布其五大战略重点并在深圳启动首个亚太创新中心。2024年亚马逊全球开店将以“全球创新与本地赋能相结合”为抓手，在品牌、运营、供应链等重要跨境电商业务环节，协助深化全球创新力度和速度；从卖家服务的贴近性、差异化、丰富性、创新性等维度入手，全面升级本地化服务能力，与中国卖家携手走好高质量发展之路。

在金融领域，全球B2B支付基础设施平台Thunes也在北京成立大中华区总部。针对中小企业出海面临支付体系碎片化的难题，并由此导致成本较高、效率低下、资金流向不可控等问题，Thunes将利用其在全球的布局，助力解决中小企业跨境资金流动的这些痛点，为中小企业出海提供高效、成本透明、可预期的支付服务。

在检验检测领域，DEKRA德凯连续设立测试中心，特别是在汽车领域，其将发挥自身优势，助力中国自主品牌更好地深耕海外市场。

纵观当下全球引资形势，多国出台政策以吸引制造业企业落地或回流，加速了全球产业链供应链重构进程，这对我国吸引外资带来一定挑战。而服务业外资来华发展则为我国吸引外资提供了新的增长点。一方面，服务业，特别是生产性服务业有助于提高我国企业的国际竞争力；另一方面，生产性服务业企业来华发展，将与本土生产性服务业形成良性竞争态势，提高生产性服务业的整体水平。

因此，我国在全面取消制造业领域外资准入限制措施的基础上，可以根据现在服务业外资来华趋势明显的势头，另辟蹊径，持续吸引服务业外资来华发展，以服务业发展促进制造业来华发展。这就需要在进一步打开中企出海新空间的同时，持续扩大服务业开放，从而实现扩大高水平开放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