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消属地原则，法国政府为解马约特移民难题，将提议修宪

当地时间2月11日，正在法国位于印度洋的海外省马约特（Mayotte）视察的法国内政部长达尔马宁向媒体宣布，法国政府将寻求通过修改宪法的方式取消目前在马约特实行“根据出生地决定国籍的原则”（droit du sol），以应对当地的移民危机，以及由此引发的社会危机和治安危机。

移民危机

位于印度洋上的马约特是法国的第101个省。自1月22日以来，岛上的数个公民组织由于岛上包括移民和安全在内的治理问题日趋严重，因而在岛上的交通要道、港口设施附近设置阻碍，企图向政府施压。

在具体诉求上，示威者要求政府着力解决长期以来困扰马约特的几大问题。首当其冲的便是由于岛上非法移民数量过多而引发的安全问题。从地理上看，马约特岛和隶属于科摩罗的达科摩罗岛（Grande Comore）、昂儒昂岛（Anjouan）、莫埃利岛（Moheli）共同组成科摩罗群岛，这其中的昂儒昂岛距离马约特只有70公里，这种地理位置上的便利，使得移民偷渡的难度大大降低，为企图登岛的移民提供了机遇。在经济上，尽管根据法国国家统计与经济研究所（Insee）统计，马约特是法国所有省份中最贫穷的一个，主要依靠法国中央政府的援助，然而相比较距离其距离近的非洲大湖地区的国家（主要包括布隆迪、乌干达、卢旺达以及刚果民主共和国）来说，其经济情况以及基础设施建设仍有明显优势。

多年以来的偷渡使得岛上移民比例较高，根据法国国家统计与经济研究所公布的数据，岛上居民的数量约为31万，其中48%是科摩罗或者是其他非洲国家的移民。但当地的机构估计，如果考虑到非法移民的数量，当地实际的居民数量要比这一数量高得多。

为了应对当地这一情况，法国当局曾经于2023年春天开展过名为“恢复行动”（Opération Wuambushu,Wuambushu在当地土著语中意为“恢复”），向岛上增派了数百名警察和宪兵，企图恢复治安，并且拆除违建的移民聚居点。尽管政府方面宣称行动取得了一定的成效，然而行动结束，秩序部队回撤后，当地非法移民聚居点再次出现，当地居民和移民之间的冲突也愈发激烈。

在移民和治安危机之外，马约特也同时存在着民生危机。自从2017年以来，由于气候变化，马约特降水情况越发不稳定，干旱愈发常见，导致当地居民用水时常受到威胁，以至于法国政府不得不从本土调集瓶装水来满足当地居民的需求。而最近的一次水危机自从2023年8月份发生以来，当地政府颁布措施限制居民用水。此外，从1月22日以来针对岛内的交通基础设施的封堵行动如果持续下去，将有可能影响岛内商品造成食品短缺的现象。

修宪取消“落地原则”

达尔马宁在海外领土事务部长级代表戈维诺（Marie Guévenoux）陪同下走访马约特省，他一下飞机就宣布：“我们将做出激进的决定，将通过修宪结束马约特省实行属地原则。”在实施细则上，达尔马宁明确：“新生儿如果父母不是法国人，将不再自动被认定为法国人”。在这位内政部部长看来，通过改变马约特岛上法国国籍的获取方式，将会“完全断绝（对移民）的吸引力”。

根据法国目前的国籍法规定，获得法国国籍的方式有两种：“授予”（attribution），即在出生时或者是成年时自动获得；或者是“获取”（acquisition），即通过公共权力机构的审核通过后获得，也是人们更常提到的“归化”（naturalisation）。具体来看，在授予这一方式下，又有“根据出生地决定国籍的原则”（droit du sol）以及“根据血统决定国籍的原则”（droit du sang）。

在血统原则下，如果孩子的父母有一方是法国人，则孩子可以自动获得法国国籍。而在属地原则下，孩子的父母即使是外国人，但如果其子女出生在法国，在成年时也可以自动获得法国国籍。

此外，需指出的是自从2018年以来，法国当局为了遏制马约特岛非法移民的现象就已经强化了当地根据属地原则授予法国国籍的标准。相比较于法国其他地方对孩子父母状况无限制的情况，在马约特出生的孩子如果想援引“属地原则”获得法国国籍，需要其父母中至少有一方在孩子出生时拥有合法的拘留证件，并且需要在法国境内停留三个月以上。而此次彻底在岛上废除该原则，则是进一步限制移民企图通过生育来获得合法居留的可能性。

修宪之外，达尔马宁表示政府会针对马约特的问题寻求新的立法，并表示将会在今年夏天之前提交议会审议。在具体措施上，主要包括进一步收紧该岛上的家庭团聚签证的申请条件，以及逐步取消“特定地区居住证”（titres de séjour territorialisés）。

修宪难题

尽管马约特岛上的形势紧急，然而修宪的过程很难一帆风顺。根据法国宪法的规定，由政府主导的修宪的途径主要有两个：召集国民议会和参议院的联合会议，并在投票中获得五分之三议员的同意；或者召集全民公投。根据目前政府方面流出的消息，政府方面目前偏向于利用前者来解决马约特的移民危机，以避免召集全民公投可能会带来的意外风险。

尽管如此，但在议会两院在凡尔赛宫举行会议之前，国民议会和参议院需要首先分别对法律文本进行表决，并且具体文本需要一致。而在达尔马宁宣布将会推进修改宪法后，各个党派的表态就暗示着议会中的这种共识似乎很难取得，尤其是在马克龙的执政联盟在两院中的任何一个都没能取得绝对多数的情况下。

中左翼政党的“社会党”（Parti socialiste）反对修宪，其在国民议会党团主席沃罗（Boris Vallaud）指出：“修宪取消属地原则就能解决马约特的危机？我不相信，所以我反对修改马约特的属地权。实际上，马约特的法律规定要严格得多，在那里获得法国国籍比法国其他地方难得多。”

而右翼党派方面，则又是一场“坐地要价”。在2023年年底议会通过移民法改革的中，中右政党“共和党”（Les Républicains）就利用自己在参议院中的多数地位加入了措施，强化了“属地原则”，将目前的“自动获得法国国籍”变为“申请法国国籍”。尽管在随后由“宪法委员会”（Conseil constitutionnel）主导的合宪性审查中，宪法法官们以改革措施与立法原旨相差过远而被否决从而剔除。但在此次政府主导的针对属地原则的改革中，将会给右翼提供新的突破口。共和党主席裘蒂（Eric Ciotti）强调：“在法国国土范围内的每一处，我们应该废除属地原则。”类似的表态还有极右政党“国民联盟”（Rassemblement national）领袖马琳娜·勒庞（Marine Le Pen），她表示：“法国国籍要么继承要么凭能力获得”。

吵闹之外，如果借用法国移民问题历史学家巴特里克·韦伊（Patrick Weil）的分析，政府通过修宪来达到在马约特岛上废除属地原则的做法也是对“共和国不可分割原则”的一次挑战。2009年在经过全民公投后，马约特选择继续留在法国，并且成为法国的一个省。而为了解决该省的移民问题，就采用修宪这一手段是否又值得呢？

而反观现实，取消属地原则当然可以提升偷渡者获取法国国籍的难度，而这兴许并不一定是问题的关键。法国广播台France Culture的评论员让·勒马里（Jean Leymarie）在自己的节目中如此作结：“来马约特的移民，他们是寻求法国国籍，或者仅仅是更好的生活呢？…（修改）宪法可以改变法律，但改变不了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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