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亚裔学者挑战传统“西方文明”概念

人们通常认为，“西方文明”起源于古希腊，今天的西方人是“卓越文化基因”的继承者。英国学者娜奥西·麦克斯威尼在新书中挑战了这个概念。

在新书《西方》中，英国学者娜奥西·麦克斯威尼以史诗般的笔触穿越时空，描绘了14名女性和男性的人生和著作，挑战并重新解释了过去2500年的“西方文明”概念。

麦克斯威尼生于伦敦，父母分别来自中国和爱尔兰。她曾在剑桥大学和哈佛大学任职，并在英国和欧盟获得过多个与古典时代和神话研究相关的奖项。麦克斯威尼目前是维也纳大学的古典考古学教授。

《卫报》书评指出，出版商很喜欢“西方文明”这种大视野的选题，但这种选题一旦写不好，就可能变成二手知识和不温不火的陈词滥调的混合体。

大部分欧美人认为，西方文明的历史，从古典时代到现代西方国家，从柏拉图到北约，是一部“卓越的思想和实践史”（“自由、民主、言论自由”），它起源于古希腊，此后被提炼、延伸，并随着时代的发展（通过文艺复兴、科学革命和其它所谓西方独有的发展）而传播，所以今天的西方人是“卓越文化基因”的幸运继承者。这是经常在政治家的演讲和记者的修辞中被引用的说法，也深深扎根于流行文化中。但如果它是错误的呢？

“西方文明”的概念在美国尤其受欢迎。《卫报》指出，这并不奇怪，因为与种族灭绝、种族清洗、大规模种族化奴役和生态破坏相比，它是一种更令人振奋的历史叙事。但在学术界，“西方文明”这个概念已不再被认真对待。相反，现在有大量文献在解构“西方”这个概念是如何被发明、被改造，然后被不同时代、不同地方的人利用的。

“麦克斯威尼一定是个出色的教师，同时也是一个有才华的作家。”《卫报》评论道。她一个接一个地揭开古老的神话：关于古代世界的特征、十字军东征的性质、欧洲大国在帝国竞争中的优越感等等，让读者对过去的时代、世界观和吸引人的历史人物有了更丰富、更充分的了解。

作为古典学者和特洛伊历史专家，她首先用几个精彩的章节介绍了古希腊人、古罗马人，然后介绍了后来的人们如何先是轻视，继而利用或自称继承了古希腊罗马人的文化遗产——不仅仅是在我们现在认为的“西方”国家，还包括整个土耳其和中东地区，以及从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到印度的大片地区。一直以来，古希腊和古罗马文化被认为从根本上与众不同。而事实上，把古希腊当作一个民族政体，而不是由不同国家组成的集合体的想法，主要是由拜占庭皇帝提奥多雷二世·拉斯卡利斯在13世纪提出的。直到文艺复兴时期，人们才发明了一个统一的希腊罗马“古典时代”概念，并声称只有欧洲继承了他们的文明遗产。

书中提到了希罗多德，他不仅是《历史》的作者，也是一个政治难民，他的著作巧妙地削弱了雅典的排外主义和帝国主义特征。《西方》一书还介绍了许多不太知名但值得注意的人物。其中包括奥古斯都皇帝美丽而无情的孙女利维拉；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腓特烈一世的编年史作家、牧师戈弗雷；16世纪意大利的交际花、诗人和哲学家图利亚·达拉戈纳。还有来自奥斯曼帝国的贵族艾布·优素福·叶尔孤白·本·伊斯哈格·肯迪，在9世纪伊斯兰世界的耀眼中心巴格达，他既是医生、学者，也是希腊文爱好者，写下了数百篇哲学论文，他的写作主题包罗万象：香水、潮汐、光学镜片、神学真理、宇宙的意义，以及如何去除脏衣服上的污渍。

本书的后半部分则转向一个越来越黑暗的故事：从17世纪开始，欧洲的思想家和政治家如何构建了一个越来越二元化的世界观。在全球探索、知识新发现、殖民征服的催化下，自我定义的“西方”逐渐成为一种普遍现象，也就是把人类分为基督徒和非基督徒、欧洲人和其他人、优越的西方和“低劣”的其它地方。

麦克斯威尼非常擅长描写扣人心弦的个人小故事。她特别提到，“西方文明”概念的每一次更新，都伴随着对古希腊罗马时代的重新阐释。1700年左右，欧洲观察家会说，令人生畏的非洲安哥拉女王恩津加“像希腊人一样聪明，像罗马人一样纯洁”（当然，是在她皈依基督教之后）。相比之下，被美国视为根基的“西方古典主义”却是铺张浮夸的，后来还注入了英国的帝国主义特征，是高度种族化的。即便18世纪非洲裔美国诗人菲利斯·惠特利挑战了古典文学领域的“白人至上”主义，也只是个例。

在当今这个时代，“西方”身份又该意味着什么？本书最后从不同的角度反思了这个问题，包括“后殖民主义”理论家爱德华·萨义德的作品，以及当今世界其它国家对西方的批评言论。当然，这个问题并没有统一的答案，就像希罗多德的著作，也像《西方》这本书一样，文明本身就是一场集合了各种美味佳肴的自助餐盛宴。人们可以选择自己的身份认同，改变自己的口味，人和人的口味也不尽相同。而麦克斯威尼的这部作品发人深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