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裔作家笔下的“美国噩梦”

在新作《我们失踪的心》中，华裔作家伍绮诗描绘了一个反乌托邦式的美国。知名作家斯蒂芬·金评价称，这部小说展现了一个与现实世界越来越相似的虚构世界。

牛津英语词典对“反乌托邦”一词（dystopia）的定义直截了当：“一个一切事物都极度恶劣的、存在于想象中的地方。”

文学作品中有很多反乌托邦的例子。在《时间机器》中，莫洛克人给埃洛伊人提供食物和衣服，然后吃掉他们。《使女的故事》讲述了国家批准的强奸行为。在《华氏451度》中，消防员的工作不是灭火，而是焚烧书籍。在《1984》的“101号房”里，当一个装满老鼠的笼子被扔到男主人公的头上时，他终于被击垮了。知名作家斯蒂芬·金在《纽约时报》书评中指出，与这些例子相比，在最新小说《我们失踪的心》中，华裔作家伍绮诗笔下的反乌托邦美国显得更加“温和”，这让小说情节显得更真实，因此也更令人不安。

小说主人公叫诺亚·加德纳，外号“小鸟”，是一个12岁的华裔美国人，和父亲一起生活在马萨诸塞州剑桥市。他的母亲因为写了一首名为《我们所有失踪的心》的诗歌而被通缉，成为逃犯。由于陷入社会动荡和经济灾难，整个美国生活在名为“PACT”（《保护美国文化和传统法》）的危机时期特殊法案之下。

危机发生之前，“小鸟”的父亲是一名语言学家。现在他在图书馆工作，负责摆放书籍。在伍绮诗笔下的美国噩梦中，人们虽然不焚书，但一个热心肠的图书管理员告诉“小鸟”：“我们把它们打成纸浆，这样文明多了，对吧？把它们捣碎，回收做成卫生纸。”

这样的设定虽不像消防员烧书那么吸引眼球，但显得更真实。“小鸟”在父亲工作的图书馆里看到的空书架说明了一切。

根据PACT法案，当父母被视为文化或政治上的危险分子时，孩子将被“重新安置”在寄养家庭中。“小鸟”得到了一条关于母亲下落的线索，开始寻找她，这部小说的大部分情节就是他一路上的冒险经历。从这一点来看，这是一个典型的“英雄之旅”式的故事。而故事中的“英雄”足够年轻，一路上从天真无邪到经验丰富，对抛弃他的父母竟然没有什么怨恨。尽管他的母亲格丽特·缪当年别无选择，但对大多数孩子来说，被遗弃就是被遗弃，不论父母有什么理由。

历史上，政府为危机找替罪羊的故事屡见不鲜：希特勒将德国的经济萎靡归咎于犹太人。特朗普告诉美国人要担心满是“坏人”的移民大篷车。在这部小说中，亚裔美国人尤其是华裔美国人成了承担所有问题的替罪羊。在纽约唐人街，街道名称受到审查：“有些人——每个人——都试图让华人消失。”每个人的衣领上都别着美国国旗胸针。

伍绮诗的笔触十分平静，因此偶尔爆发的暴力情节就显得格外令人毛骨悚然，例如“小鸟”看到一个男人把一个华裔女人打倒在地，然后反复踢她。除了她的华人身份之外，没有其他理由……也许还因为她看起来很富有。之后，他杀死了她的小狗，“就像压碎一个汽水罐或者一只蟑螂那样”踩断它的背部。

某种程度上，《我们失踪的心》也是对文字能产生的意外力量的反思。为什么图书馆的书架空空如也？因为学生不能看到“可能使他们接触到危险思想”的书籍。这不仅是小说，也照进了现实：美国各地学校对课程设置的激烈争论和抗议活动已经证明了这一点。佛罗里达州州长德桑蒂斯今年3月签署的《家长教育权利法案》则为文本审查提供了通行证。

一个黑人女孩在一次反PACT集会上被枪杀后，她手上的标语“我们失踪的心”成为了团结众人的口号。这个女孩之前读到了这首关于石榴的诗，所以把它做成了标语。作为诗的作者，玛格丽特·缪无意间因为这句话而成名，也因此被通缉。罗德尼·金（“我们不能好好相处吗？”）和乔治·弗洛伊德（“我无法呼吸”）也没有刻意造句。罗德尼·金的发言是为了让人们平静下来（1991年3月，洛杉矶黑人出租车司机罗德尼·金因酒驾超速被警察当街虐打数分钟。1992年4月，四名涉事警察被无罪释放，引发动乱。5月，在暴乱进入第三天时，罗德尼·金公开发言，请求大家不要因为他而再使用暴力），而弗洛伊德只是想让警察松开他的脖子。然而，这些话语引起了共鸣，也引发了忌惮。

斯蒂芬·金表示，本书的最大亮点是关于文字的力量、故事的力量和记忆的持久性。尽管小说仍有缺陷，但伍绮诗还是成功的。她的愤怒有节制、有重点，能看出她对自己的文笔也很自信。比如，书中写道，“小鸟”的父亲最持久的习惯，是“像拆旧时钟一样拆解文字，露出里面仍在滴答作响的齿轮”。斯蒂芬·金认为，这个故事中的齿轮大部分啮合得很好。“小鸟”是一个勇敢而可信的角色，他为读者打开了一扇大门，让人们得以进入一个与现实世界越来越相似的虚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