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欧洲产业的转型大法

“价值链”是由哈佛大学教授、竞争战略大师迈克尔波特最先提出的，意指一个企业中进行设计、生产、营销、交货，以及对产品起辅助作用的各种活动的集合。后来，价值链的概念也被拓展到产业或区域层面，形成产业价值链、全球价值链等概念。在产业层面，价值链意指为交付最终交易的产品或服务，企业内部和企业之间所经过的一系列价值增值活动和过程。

欧盟委员会于2019年底发布《强化欧盟未来工业的战略价值链》报告（以下简称该报告）。该报告由欧洲共同利益重要项目战略论坛专家组拟定，旨在为推动欧盟委员会实施欧洲产业未来长期愿景，保持欧洲产业竞争力和加强欧洲技术主权提供具体措施。该报告对价值链的认识与此基本一致，认为价值链既与一系列相互依存的经济活动相关联，这些经济活动围绕产品、过程或服务创造附加价值，又与一组相互关联的经济参与者联系在一起，它们在不同规模的公司（包括中小企业，部门和边缘地区）的战略网络中运作。

战略价值链的概念早在2019年7月欧盟高级别专家组——“工业2030圆桌会议”向欧委会提交的最终版《欧盟2030工业展望报告》中就已经被提出，将战略价值链和价值创造网络作为实现欧盟“工业2030”愿景的五个关键驱动力之一。战略价值链的“战略性”是指具有系统重要性，并能够为增长、就业和竞争力做出显著贡献。

图1：实现“工业2030”愿景的五个关键驱动因素（来源：HLG工业2030）

战略价值链具有三个方面的特征：（1）技术创新性；（2）经济和市场潜力；（3）社会的和政治的重要性。2019年2月，欧洲共同利益重要项目战略论坛在初步圈定的31个战略价值链中确定了6个，即互联、清洁和自动驾驶汽车，氢技术与系统，智慧健康，工业物联网，低二氧化碳排放行业和网络安全。

此外，战略论坛认为电池、高性能计算和微电子也是对欧盟非常重要的战略价值链，但由于已经在开展协调一致的倡议，就没有列入该报告中。

图2：欧洲电池价值链已被确定为欧盟的战战略（来源：欧盟委员会）

战略价值链的重要意义

欧盟为什么要提出战略价值链的概念并将之作为重要的政策工具？其目的在于应对欧盟工业发展所面临的各种挑战，通过全球价值链实现欧盟产业的可持续转型、全球竞争力和社会包容。

该报告指出，欧盟主要面临三个方面的挑战：第一，气候、环境和社会，包括全球变暖、粮食和水安全、自然资源稀缺、人口老龄化、移民等挑战，欧盟希望将这些挑战转化为机遇；第二，经济和地缘政治，包括新兴国家产业升级带来的日益激烈的竞争、不公平贸易或其他市场扭曲、贸易紧张局势和单方面行动对以规则为基础的贸易和全球价值链运作带来的威胁；第三，创新和技术，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不断催生颠覆性创新，而颠覆性创新又不断创造全新市场、分化新的技术密集和数据驱动型公司，对传统的工业价值链带来挑战。这些挑战者以美国公司为主，中国公司也越来越多。

欧盟由一众人口不算太多的国家组成，各个国家的经济规模、市场容量与美国、中国、日本等国家相比都十分有限，单独应对上述挑战非常困难。例如，相对狭小的市场无法对应对气候、环境变化的技术以及其他颠覆性创新的大规模产业化构成限制，许多欧洲公司虽然具有创新性，但在创新技术从实验室向工程化、商业化阶段推进时却困难重重。相反，欧盟及成员国之间的战略合作能够汇聚公共和私人资源推动新技术的创新；运作良好的欧盟单一市场则能够提供足够大的市场容量，促进欧盟颠覆性技术创新企业快速获得用户基础、扩大生产规模、增加营收、降低成本，并在产业化过程中不断进行技术迭代，成为新兴产业技术标准的制定者和市场份额的领先者。

在具有网络效应的数字经济领域，巨大的潜在用户规模有利于获得足够大的用户基础，触发正反馈机制，从而成为市场通吃的赢家。《欧盟2030工业展望报告》认为2030产业愿景包括三个关键要素：技术主导的产业转型、全球竞争力、社会包容和价值，这是欧盟产业的核心。战略价值链计划的推出，就是针对关键产业解决发展障碍、优化发展条件、改善发展环境，从而增强欧盟产业的国际竞争力，促进经济增长和就业，应对气候、环境、社会等方面的挑战，实现欧盟及其成员国的可持续、包容性发展。

启示

该报告对我国产业发展也具有启示和借鉴作用。

（1）加强产业价值链具有重要的经济价值与社会价值。在很多情况下，一个产业的竞争力取决于价值链、产业链整体或产业生态的竞争力。价值链若缺失某个环节，会使整个产业的竞争力大打折扣，例如，成本提高、市场响应速度下降等。尽管全球价值链分工非常普遍，但一个国家只有掌握价值链的多个关键环节即“成链”，才能具有产业竞争力。对于新兴产业，相对完整的价值链尤为重要。一方面，技术的工程化、产品的生产、营销和客户的服务等环节是紧密相扣的，生产环节的缺失会限制创新和技术的商业化；另一方面，虽然微笑曲线式的分工可以为处于微笑曲线两端的企业实现较高的利润率，但是对就业的带动有限，无法实现整个经济体的包容性发展。这也是欧盟战略论坛推出“战略价值链”的深层原因。实际上，国外先进技术和关键投入品的限制、产业外迁的风险使我国将价值链或产业链的打造放到非常重要的位置。2019年7月召开的中央政治局会议提出“打好产业基础高级化、产业链现代化的攻坚战”、“打造具有战略性和全局性的产业链”、“增强产业链韧性，提升产业链水平，在开放合作中形成更强创新力、更高附加值的产业链”，与欧盟发布该报告可谓异曲同工；

（2）产业政策对于产业发展至关重要。2008年的国际金融危机之后，产业政策在发达国家迎来了它的复兴，主要有三个原因：一是由于脱实向虚，发达国家经济在金融危机中受到巨大冲击；二是发达国家的传统优势产业受到来自新兴经济体的巨大挑战；三是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兴起，不断催生新技术、新产业。战略价值链政策的推出就是欧盟产业政策的具体体现。该报告针对确定的六大战略价值链，从长期愿景、重点方向、支持配套环境等方面都提出了非常具体的建议。但是需要看到，新的产业发展政策并不一定非要有新的资金注入加以支持，战略价值链就是汇集了投资欧洲计划，地平线欧洲研究、开发和创新计划，数字欧洲计划，连接欧洲基金，以及欧洲投资银行的贷款工具等已有的欧盟和国家级融资计划。实际上，美国制造业计划(Manufacturing USA)中对制造业创新研究所的支持资金，很大一部分也来自国防部、能源部等部门已有的资金安排；

（3）产业政策以创建公平发展环境的功能性产业政策为主。该报告明确指出，战略价值链“不是挑选赢家，也不是只有少数公司参与”，而是“对所有成员国和各种规模的公司开放”，而且积极地将中小型企业和初创企业纳入其中。战略价值链也不是以屏蔽市场竞争、阻碍自由贸易为目标的封闭的国家产业政策，其重点方向着眼于支持创新，解决研发投入不足的市场失灵，加强基础设施建设，构建动态的工业创新生态系统；欧盟市场的整合与统一市场的建立，通过统一有效地执行单一市场规则以保持公平的竞争环境；加强教育和培训，提高劳动者技能，确保符合要求的劳动力供给；严格国际执行贸易协定和规则，促进全球水平的竞争环境；简化许可程序，减轻行政负担；在资金的利用上，希望通过公共资金的投入来调动私人领域的投资，从而解决关键领域技术创新和战略价值链产业发展的资金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