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疫情会给国际石油市场带来哪些风险冲击?
新冠疫情防控阻击战已历时一月有余,经过举国上下的齐心协力,目前我国的疫情防控形势已日益好转。但是,新冠疫情在全球范围内却呈现出逐渐升级的蔓延态势,并在经济领域引起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其中,为应对疫情蔓延造成的全球石油需求下降,维也纳联盟(OPEC+,即OPEC和参与减产的非OPEC国家)于3月6日针对石油减产举行了协商会议。然而,此次会议不但未能达成一致的减产协议,还引发沙特和俄罗斯掀起了一场石油“价格战”,并催生出国际油价暴跌近30%的“黑色星期一”。由于石油在人类社会经济发展中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一旦国际石油市场受到较大的冲击,那么全球经济将不可避免地随之出现波动。因此,非常有必要就本次疫情对国际石油市场的风险冲击及其对中国经济的潜在影响开展一些前瞻性分析。
新冠疫情对国际石油市场需求侧的风险冲击
新冠疫情引发的全球公共卫生事件严重削弱了市场对石油的需求预期
一方面,中国石油需求的下降为国际市场预期奠定了悲观基调。根据中国石油集团经济技术研究院的一项预测,2020年一季度中国成品油需求同比将下降35.7%。其中,旅游出行需求下降及车辆限行政策预计使汽油需求降低30.6%;农耕、建筑、工程及物流运输延迟复工预计使柴油需求降低37.6%;旅游市场萎靡及国外对华入境管制预计使航空煤油需求降低47%。作为世界第一大石油进口国和第二大石油消费国,中国的石油需求对国际石油市场具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因此,IEA、OPEC及EIA三大国际能源机构在最新发布的石油市场报告中均大幅下调了2020年的全球石油需求增长预期。另一方面,新冠疫情在境外扩大蔓延抑制了全球石油需求增长。参考中国的疫情防控经验,预期各国会逐渐采取不同程度的封闭隔离措施,从而对各国的经济活动造成不同程度的阻断。由于日本、韩国及意大利等疫情较为严重的国家在全球供应链中处于重要地位,本次疫情的逐步升级将为全球经济带来较大的下行压力,从而进一步拖累石油需求增长。IEA负责人在近段时间表态:新冠疫情的爆发对全球石油需求增长造成的冲击可能会超过当前预期,该机构可能进一步下调其石油需求的增长预期。
消费者对石油价格的预期可能对石油需求下降形成对冲机制
新冠疫情对石油需求的冲击已经导致国际油价大幅下跌,4月交货的WTI原油期货价格于2月28日收于44.76美元/桶,一周内累计跌幅为16%,4月交货的布伦特原油期货价格于2月28日收于50.52美元/桶,一周内累计跌幅为14%,均为近几年的最大单周跌幅。然而,从“非典”时期的经验来看,本次疫情可能仅会对油价的短期走势产生影响,待经济复苏后很可能会迎来反弹,这会使消费者产生对疫情结束后油价走高的预期。例如,在上海能源交易中心2月开市后,以4月和5月为主的中国原油期货合约多头持仓量不断增加,表明投资者预期疫情解除后油价有可能大幅回升。因此,在疫情结束后油价走高的预期下,消费者有可能对低油价进行抄底,以较低成本增加石油储备,这显然可在一定程度上抑制石油需求的下降。
新冠疫情对国际石油市场供给侧的风险冲击
扰乱了OPEC+的减产计划,可能引起全球金融市场的短期震荡
近年来,美国页岩油持续增产使得国际石油价格持续承压,为提振油价,OPEC+于2018年底开始实施减产计划,最新的减产计划将于2020年3月底到期。然而,减产协议对石油价格的支撑作用十分有限,本次疫情则进一步加剧了国际油价的下落趋势。针对疫情对全球石油需求造成的负面冲击,OPEC+于2020年3月6日召开了协商会议,对扩大减产规模及延长减产期限的可能性进行了讨论,但由于俄罗斯的反对意见而未达成协议。随后,沙特针对俄罗斯启动了石油“价格战”,宣布大幅下调原油价格并提高产量,从而使国际油价于9日创下1991年海湾战争以来的单日最大跌幅,进而在全球股票和债券等金融市场掀起巨澜。虽然这场囚徒困境式的“价格战”仍在不断升级,但各方均认为其不会持续太久。其原因在于,沙特发动此次“价格战”的主要目的是胁迫俄罗斯重新回到谈判桌上,而降价本身对双方而言只会两败俱伤。目前,俄罗斯能源部长诺瓦克已经表示“OPEC+合作的大门并未关闭”,这也促使国际油价在10日迎来了强劲反弹。因此,笔者认为这场影响广泛的石油“价格战”很可能在短期内由沙俄重新达成新的协议而终止,但最终结果仍有待观察。
疫情对伊朗的石油供给影响较小
在日本、韩国和意大利相继成为境外疫情的“重灾区”后,作为OPEC重要成员国的伊朗的疫情形势也变得异常严重,甚至连伊朗副总统都被确诊感染。伊朗目前是世界第四大产油国,同时还“坐拥”霍尔木兹海峡这一石油海运咽喉要道,因此新冠疫情在该国的蔓延引起了国际社会对石油市场的普遍担忧。然而,本次疫情可能不会对伊朗本国的石油供给产生较大的影响。首先,受困于石油封锁、经济制裁及地区安全局势混乱等多重因素,伊朗经济当前正处于持续衰退阶段,政府不会轻易因疫情而对石油生产这一支柱产业进行干预。其次,石油开采活动因其自动化水平较高而对劳动力需求较少,并不属于劳动密集型行业,因而其受疫情的影响程度相对更小。最后,先前美国对伊朗的石油出口封锁已倒逼其产量收缩,这客观上限制了伊朗石油供给进一步下降的空间。因此,即使本次疫情会对伊朗的石油供给产生影响,但预期的影响程度应该十分有限。
疫情在中东地区的蔓延诱发新一轮石油危机的可能性较小,但不能完全排除
新冠疫情在中东地区大范围蔓延的趋势已初现端倪,除了疫情较为严重的伊朗外,阿联酋、伊拉克和科威特等中东地区的OPEC成员国也陆续出现确诊病例。虽然目前除伊朗外其它国家的疫情相对稳定,尚未出现不可控的趋势,但仍无法排除疫情在中东地区大规模扩散的可能性。因此,本次疫情对中东地区石油供给的影响至少可能出现以下两种情景。
情景一:新冠疫情在中东地区的发展相对稳定,仅会对中东地区的石油开采和加工产业造成轻度影响,在国际油价承受较大下行压力的背景下,少量的石油减产仍难以遏制市场的普遍看跌预期。
情景二:新冠疫情在中东地区产油国大规模爆发,对石油市场供给侧产生巨大冲击,提高了引发石油价格上涨的可能性。同时,中东地区的政治及社会矛盾也可能在疫情扩散过程中持续激化,造成石油供给大幅减少甚至中断的风险,极端情况下甚至可能演变为新一轮的石油危机。当然,考虑到挪威、南美和非洲地区丰富的石油储量的替代性,以及当前作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全球协作防控能力的增强,这种情况发生的可能性是很小的,但不能完全排除。
疫情可能通过影响地缘政治格局而增加石油市场的不确定性
新冠疫情除了对石油需求和供给造成直接影响外,还可能通过影响地缘政治格局而间接增加石油市场的不确定性。首先,马六甲海峡的战略地位有可能相对提升。马六甲海峡和霍尔木兹海峡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两条石油海运通道,尤其是马六甲海峡,被誉为中国及日本等东亚国家的“海上生命线”。在疫情影响下,中东地区的石油生产及运输蒙阴,霍尔木兹海峡的相对战略地位将在短期内下降,从而导致各方更加聚焦于马六甲海峡。其次,本次疫情可能助推美国改变其在中东地区的战略布局。严重的疫情可能会使伊朗自顾不暇,使得原本牵制于美伊紧张局势而分身乏术的美国可以获得喘息之机,进而从中东地区抽身而将更多的资源用于其它地区的战略部署。最后,俄罗斯可能会扩大其石油市场份额。如前文所述,在此前的OPEC+协商会议中,俄罗斯并未同意进一步的减产计划。其原因在于,俄罗斯的原油出口比重较低,一定程度的油价下跌并不会对俄罗斯的外汇储备和汇率造成较大冲击,其更偏好于以牺牲油价来换取市场份额。因此,疫情的持续扩散为俄罗斯占据更大的石油市场份额提供了契机。上述三方面的因素均会在不同程度上影响国际石油市场的供需博弈,从而导致油价的波动性增强。
新冠疫情引致的国际石油市场波动对中国经济的可能影响
石油供给的下降和中断可能对我国工业复产造成影响
由于本次疫情对我国服务业造成了直接打击,目前社会各界更为关注服务业的复产问题。事实上,服务业的问题主要在于需求侧,而服务业需求具有一定的延迟效应,疫情结束后很可能出现补偿性反弹。与之相比,工业生产在供给侧和需求侧均遭受了较大冲击,因而在复产方面的困难更为突出。首先,疫情期间工业企业停产,会导致部分客户及供应商流失,从而对产品市场和要素市场造成双重打击。其次,工业生产对流动资金的依赖程度更高,而生产停滞会使工业企业承受较大的资金链断裂风险。最后,工业企业目前还面临着不同程度的员工返程问题。在这一背景下,如果中东地区疫情失控而导致石油供给下降甚至中断,对于我国工业尤其是化工制造业等以石油作为主要生产资料的产业复产无异于雪上加霜。当然,我国可以在短期内通过释放战略储备石油而对冲这一风险。
石油需求低迷不利于我国炼化行业的市场化改革
受到国内成品油需求下滑、要素和产品运输受阻,以及下游产品库存消耗缓慢等多重因素影响,我国的炼油厂普遍下调了原油加工量。其中,由于国有主营炼厂肩负着保供稳产及生产医用聚烯烃原料(为口罩的主要原材料)的重要任务,这使得以民营企业为主的地方炼厂受到的冲击更为明显,部分地方炼厂甚至被迫选择了停工或生产装置闭路循环。据金凯讯监测数据显示,截至2020年2月中旬,我国主营炼厂平均开工率为70.5%,而山东地方炼厂常减压开工率仅为41.1%,处于近年来的历史低位。地方炼厂开工率下降使其承受的资金流及经营压力激增,如果疫情危机无法尽快消除,部分炼厂甚至可能面临倒闭风险,进而可能放缓我国炼化行业的市场化改革进程,不利于该行业的结构优化和可持续发展。
国际油价走低为我国扩大石油战略储备及恢复经济提供了良机
新冠疫情造成的石油需求下降以及沙俄的石油“价格战”虽然导致国际油价“崩盘”,但却为我国带来了双重机遇。一方面,在我国石油对外依存度不断攀升、世界能源格局日益复杂多变的背景下,我国迫切需要建立和完善以国家战略石油储备为主、国有油气企业商业储备为辅、具有中国特色的多层次能源储备体系。因此,虽然本此疫情导致我国石油内需疲软,但在国际油价触底之际,我国可以借机以较低的成本扩大战略石油库存,而不是简单地大幅削减石油进口,这也可以成为我国针对本次疫情所衍生的国际石油市场震荡风险的可行应对之策。另一方面,在本次疫情爆发后,我国的工业企业基本处于停工或半停工状态,这导致许多企业出现了资金链紧张的问题,而油价下跌对工业企业以较低成本复工复产也是一个利好消息。
作者:邵帅(上海财经大学城市与区域科学学院能源经济与环境政策研究中心执行主任、教授、博导);贾锐宁(上海财经大学城市与区域科学学院博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