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永洞察】蔡伟年：从拜登政府的基建投资和加税计划看美国倡导全球最低税率

美国财长耶伦4月上旬表示，美国正与G20（二十国集团）的经济体合作，希望就设定全球企业最低税率达成一致，以确保对跨国公司更公平地征税，并促进全球经济创新与繁荣, 这一表态迅速引发全球关注。

安永1大中华区国际及并购重组税务咨询主管合伙人蔡伟年先生就美国在国内加税压力下倡导全球企业最低税率能否如愿，中国应如何应对这一情况，以及全球是否开启加税周期等问题接受《财新周刊》采访，他表示，“如果只有美国加税，某种程度上降低了美国企业在全球的竞争力，假如能影响到国际税收条例措施的发展，美国肯定希望朝对自己有利的方向调整。”

以下内容摘自《财新周刊》2021年05月17日，原标题为《最新财新周刊 |全球最低税率博弈》，内容有所删改，仅供参考。

与前任美国总统特朗普就任之初掀起的减税潮不同，拜登政府接连推出一系列基建投资及加税计划，不仅如此，还倡导全球设立最低税率。此前G20委托经合组织（OECD）研究的包容性框架下对数字经济如何征税，也曾涉及这一话题，其中支柱二即为设立全球最低税率，确保所有在国际上经营的大企业至少按最低水平纳税。

“现在美国正面回应OECD的支柱二，源于本土财政收入要从企业开刀，美国本土税率要提高。拜登政府承诺将大量资本投入到基建，为筹集资金推行加税，如果只有美国这样做，全球都没有最低税率的话，马上就会出现明显的竞争力问题……一旦全球最低税率出台，不同国家受到的影响大不相同。各国对全球最低税率的支持与否，本质上取决于该国是否有大量跨国企业，且在海外利润较高。”

——蔡伟年

美国缘何高调？

蔡伟年

将拜登政府的基建投资计划、提高联邦企业所得税税率和提高GILTI税率三者综合考虑。

与前任特朗普主张减税不同，在全球新冠疫情中就任的拜登政府，不得不选择加税。作出这一调整的原因在于，拜登为促进美国经济复苏而力推基建投资计划，亟须增加财政收入、筹集资金。

此前，美国政府更倾向于通过发行国债来筹措资金，但由于疫情影响，美国财政赤字大幅攀升，债务规模扩大，也导致利息支出大幅增加。既要提振经济，又要控制债务规模，加税成为拜登政府的选择。

蔡伟年解释称，“过去美国企业有一些常见的税务安排，例如将境外子公司利润递延（deferral）。因为利润汇回美国本部，要按本部的所得税税制去补税，但如果永远把利润在海外滚动，就可能有更低的税负。”特朗普政府想要打击递延这类税务安排，不希望美国企业把一些海外利润永远在海外滚动，由此出台了全球无形资产低税收入（GILTI）制度，“根据企业的资产包或者资产价值，设定一个最低回报，高于最低回报的都要征税”。

蔡伟年还表示，如果将拜登政府的基建投资计划、提高联邦企业所得税税率和提高GILTI税率三件事联系在一起，就能理解美国为何在全球最低税议题上突然高调。“如果只有美国加税，某种程度上降低了美国企业在全球的竞争力，假如能影响到国际税收规则的调整，美国肯定希望朝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发展。”

OECD框架下最低税率或抬高？

蔡伟年

蔡伟年：美国和OECD推最低税率的最终效果是一样的，但背景和目的很不一样。

与美国设立全球最低税率主要为了引导美国跨国公司利润回流、增加美国财政收入不同，OECD在包容性框架下设置的全球最低税率议题，其主要目的是防止各国在企业所得税上的逐底竞争（race to bottom），减少跨国公司通过税收洼地来避税。

根据OECD公布的蓝图报告，支柱一旨在解决跨境互联网巨头利润在各国间的分配问题；支柱二则不仅适用于数字企业，而是覆盖所有大型企业，旨在确保所有在国际上经营的大企业至少按最低水平纳税，否则需要补齐至最低税水平。

蔡伟年表示，“美国和OECD推最低税率的最终效果是一样的，但背景和目的很不一样。”美国的主要目的是增加财政收入，而OECD是从反避税的角度，希望跨国企业更多地履行社会责任，承担起一定水平的最低税负。

在技术层面，美国和OECD提倡的全球最低税方案也有所不同。不过，拜登税改方案正在向OECD方案靠拢，GILTI制度改革的一大内容是将全球汇总改为按国别计算跨国公司境外利润的有效税率。这也被视为美国为加快在全球范围推行最低税制度的有意之举。此外，拜登政府还提议用SHIELD2规则来取代特朗普政府于2017年推出的反税基侵蚀税（BEAT）。

各国反应分化？

蔡伟年

蔡伟年：如果全球最低税率能够推出，这些经济体对外来投资的吸引力会下降，或需调整其税收政策以适应新的全球税收环境。

由于各国现有企业税率和跨国公司海外利润分布差异巨大，对美国的高调倡议，各国的态度也大不相同。

法、德等欧洲大国在耶伦提出新方案后第一时间，即表态支持；近年作为G20主席国的意大利新任总理德拉吉表态完全支持设定全球最低企业税率；英国财政部表示欢迎美国政府“对达成全球性解决方案新的承诺（renewed commitment）”；爱尔兰财政部部长多诺霍则表示，OECD与美国就全球最低税率达成的新协议必须顾及爱尔兰目前12.5%的税率……各国反应不一，背后一大重要因素是各国企业所得税税率的差异。

蔡伟年表示，爱尔兰、中国香港、新加坡等地税制很有竞争力，税率低，还有很多税收减免，吸引了大量外国投资。如果全球最低税率能够推出，这些经济体对外来投资的吸引力会下降，或需调整其税收政策以适应新的全球税收环境。

中国如何应对？

蔡伟年

蔡伟年：未来随着中国企业在海外布局增加，产生大量海外利润，这可能成为中国的财政来源。

截至目前，中国官方尚未对全球最低税率明确表态。由于中国跨国企业海外利润占比不高，且企业所得税税率较高，全球最低税率对中国影响较小。

在蔡伟年看来，目前中国企业的海外收入占比较低，这意味着支柱二下能额外征到的企业税没有美国多。不过，目前中国在受控外国企业（controlled foreign company，CFC）方面的规定相对灵活，也就是说，政府对海外利润的税收相对从宽，鼓励和支持中国企业“走出去”，这与美国情况和支柱二希望抑制的方向相反。未来随着中国企业在海外布局增加，产生大量海外利润，这可能成为中国的财政来源。

举例来说，如果中国企业在新加坡、香港特别行政区等地设有子公司，实际税负很低，按照支柱二的规则，低于全球最低税率的部分就要在总部国（中国）补征。对中国境内企业的影响，主要取决于最终采用的税率与中国企业的税负水平的比较。如果全球最低税率低于中国企业所得税的实际税负就没有影响；反之，则需按国际规则加税。

全球开启加税周期？

蔡伟年

蔡伟年：很多国家疫情尚未结束，现阶段较难判断全球是否进入加税阶段。

过去近20年间，全球企业所得税率呈现下降趋势，部分国家甚至展开了逐底竞争。引入全球最低税率，是否意味着全球减税周期结束，开启加税周期？

蔡伟年认为，现阶段较难判断全球是否进入加税阶段。理由是，很多国家疫情还没结束，很难说会出台什么方式来恢复经济，“税收像一把双刃剑，为了增加财政收入而把税率提得太高，会影响竞争力，影响外资流入”。

虽然各方对全球加税趋势的判断存在争议，但部分主要国家已经暂停进一步减税计划。除了美国从减税转为加税，近年来多次降低企业所得税率的英国也计划对大企业提高税率。

国际环境的变化，也对中国政策产生影响。近年来中国对宏观税负的表述多次调整，中国新增减税降费规模逐年扩大。但随着经济增速放缓、政府刚性支出不减，财政收支压力日益增加，中国出台新的制度性减税降费的空间已经不大，更多是落实已出台的政策措施。官方最新表态是2021年3月23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国务院副总理韩正在财税工作座谈会上重新提出“稳定宏观税负”。

注：

[1] 安永（中国）企业咨询有限公司

[2] SHIELD指代“Stopping Harmful Inversions and Ending Low-tax Developmen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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