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研究新领域:“可爱”如何征服世界?
为什么有些东西可爱,有些不可爱?当我们看到可爱的事物时,大脑会发生什么变化?可爱只是一种人类无法抗拒的抚育本能吗?从Hello Kitty到迪士尼卡通人物,可爱是如何征服世界的?“可爱研究”领域的先驱试图回答这些问题。
20世纪70年代,日本的小礼品行业开始销售印有可爱卡通形象的文具套装,其中包括没有嘴的猫咪Hello Kitty。日本女学生本来就热衷于写信,在这些产品的刺激下,她们的少女情怀更上一层楼,不仅将传统的日文文字书写得更加圆润饱满,而且还画上了心形、星星和人脸图案——这正是后来在数字时代大放异彩的emoji(表情符号)原型。
“任何不支持表情符号的手机都会从日本市场上消失。”长居日本的美国学者、东京中央大学教授乔舒亚·保罗·戴尔指出。《泰晤士报》称,戴尔是“可爱研究”领域的先驱。他的新书《无法抗拒》向读者揭示,在粉嫩、可爱的背后,是一个身穿Hello Kitty服装的文化“哥斯拉”,这种软实力体现在方方面面。
《电讯报》书评文章描述了这样一个场景:在东京街头的广场上,一个女子组合在舞台上翩翩起舞,她们身穿有大量丝带和蓬蓬袖的洛丽塔式连衣裙,每个人从头到脚都染成了霓虹色。舞台前,一群男人随着节奏摇摆着,许多人西装革履,显然是正在午休的上班族。他们挥舞着荧光棒,大喊着女孩们的名字,试图吸引她们的目光。一曲终了,男人们齐声大喊:“卡哇伊(可爱)!”
这样的场景或许会让一些西方人感到困惑。但戴尔认为,人类作为一个“自我驯化的物种”,需要大量的“可爱”来繁衍生息。
20世纪40年代,奥地利动物学家康拉德·洛伦兹提出“婴儿图式”(Kindchenschema)这个概念,指的是婴儿身上一些比较典型的特征——大脑袋、嘟嘟脸、大眼睛、小嘴巴等——被认为是可爱的,会激发其他个体的照顾行为,提高后代的存活率。
戴尔在《无法抗拒》的前言中写道,他最初想到要进行“可爱研究”时,曾向其他对此感兴趣的学者公开征集论文。一篇来自现任大阪大学认知心理生理学实验室主任新藤野浩的论文引起了他的注意。
和戴尔一样,新藤野浩也注意到,在日本,“卡哇伊”已经超越了洛伦兹在婴儿图式中所列出的特征。新藤野浩向大学生和上班族发放了问卷,并对他们的回答进行了分析。他发现,糖果、鲜花和微笑等不属于婴儿图式的事物也能引发“卡哇伊”的感觉。事实上,“微笑”获得了受试者最高的“卡哇伊”评价,甚至超过了“婴儿”。这表明,洛伦兹的婴儿图式并没有说明问题的全部。
戴尔以“皮卡丘大游行”为例。他曾亲眼目睹人们对着迈错步伐、摔倒在地的“皮卡丘”微笑并大喊“卡哇伊”!如果说可爱是一种无法抗拒的抚育本能,那么围观的人群应该不由自主地跳上前去帮助摔倒的“皮卡丘”,但这并没有发生。新藤野浩等科学家得出的结论是,“卡哇伊”的感觉会促进隶属关系,这是更广泛意义上的社会关系,而不仅仅是养育关系。因此,当觉得某物可爱时,就算我们并没有特别想要保护或养育它,我们仍会想要接近它。可爱是一种社会参与的释放剂。
《电讯报》指出,戴尔在细节上的论述令人信服。例如,他解释了为什么日本动漫人物比美国动漫人物更加“neotenous”(像孩子),并指出在过去的一个世纪里,许多面向儿童的产品,从泰迪熊到米老鼠,都发生了这种“更可爱”的转变。他尤其擅长观察漫画人物眼睛的变化,从早期手冢治虫《铁臂阿童木》这种男孩子气的黑色圆盘状瞳孔,到后来为女孩们绘制的深邃、闪烁着情感的眼眸和夸张的瞳孔反光。
戴尔概述了“可爱”(cute)和“卡哇伊”(kawaii)的词源差别。“可爱”源自“机敏”(acute)或聪明,而“卡哇伊”则源自“可愛い”(kaohayushi),即脸红或闪闪发光的脸。他将这些不同的定义与更广泛的文化理论联系起来:美国人对反叛的非传统主义者的崇拜与日本人对纯粹情感和互动的需求形成鲜明对比。
然而,《电讯报》认为,当戴尔批评欧洲中世纪艺术在“可爱”层面的落后时,当他把那些从“卡哇伊”文化中解读出“成人幼儿化”(infantilisation)趋势的日本评论家斥为“性别歧视者”时,会令人感到缺乏论证。戴尔自己也指出,无论是西方人还是东方人,越来越多的人正在试图延长自己的青春,保持“可爱”,但他只是轻轻带过,并未对此现象做出更深刻精辟的评价。
总的来说,《无法抗拒》是一份关于“可爱”的知识索引。戴尔解释了人类为什么没能驯服斑马,讲述了一位苏联科学家如何培育出完全被驯化的西伯利亚狐狸,现在这种狐狸已经作为宠物出售。他还追溯了“少女漫画”的演化历程——从竹久梦二,中原淳一,到内藤琉根,这种画风其实已经传承发展了上百年。面对如此海量丰富的素材,“可爱研究”才刚刚开始。未来,它或许能解答我们对进化史和动物驯化起源的一些重大疑问。